湘西散人王一丁：松花酿好酒，春水煎新茶

2020-06-01 来源：中国时代艺术网责任编辑：编辑部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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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中国是茶的故乡。5000年以前，神农时代先民即开始利用生叶当药用。据专家介绍，我们的的祖先饮茶经历了四个过程：生吃药用、熟吃当菜、烹煮饮用、冲泡品饮。

往晚里算，即便十几年前，散人于茶仍可谓一无所知。那时喝得最多的除了铁观音、台湾高山茶，就是人生乌龙茶或西湖龙井。时不时从海峡彼岸带些茶叶过来给我的台湾同胞焦国平兄、郑世峰兄与我至今仍有来往。那份雅致，超越了世俗的相依相托，个中高谊清欢，委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最搞不懂的事情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一块去谁谁老乡寝室串门，为示主人的热情和来客的尊贵，通常会十分可笑地在搪瓷缸里撒上几片似是而非的绿茶，再加上两勺白糖，一经搅拌，那茶的颜色便显得十分暧昧可疑；但味道却甚佳，宾主也便因此而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开心。用以佐茶的话题是青春的、轻松的、浪漫的。“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那份青涩的友谊，至今想起依旧令人为之感动。

真正开始了解茶文化，是在近七八年。由于颇接触了一些开文化公司的朋友，茶叶店的老板，特别是福建、潮汕地区的商人，才知道茶其实有六大类：红茶、白茶、绿茶、黄茶、黑茶、青茶。而笔者喝得较多的单丛和铁观音也当归入青茶之属。那口感是酽稠的、微苦的，比较适合重口味的、年龄偏大的人群。“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那是历经人世沧桑后对田野高山的一种礼敬和认同。

十几年前有个学问高深的朋友则这样向我普及茶知识：茶无非分三种，不发酵、半发酵、全发酵。不发酵的是绿茶，保持原味，茶汤清淡，须得细品，泡两三道已无甚茶味。绿茶有绝佳的消滞功能，但饭前不宜多饮，否则肠胃接受不了。这便如同人年少时谈恋爱，涉世未深，眼光不济，饥不择食，用力过猛，反伤自我。“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半发酵的是乌龙茶，福建、潮汕一带喝它的人居多。功夫茶即多以乌龙茶为主。潮汕人最为推崇的是凤凰单丛，极品为“鸭屎香”和乌岽单丛。此茶以泉水沏之，喝起来有多种天然花香氤氲其间。潮汕人有个特点，就是茶具从不刻意清理，不管谁来，滚水烫过一两次便算消毒了，全然不顾你那狐疑和忐忑的眼神。他们中间有的人甚至认为茶垢堪以养身。更有甚者，居然以茶杯附着茶垢的厚且黑为美、为荣。“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那份执着，那份大智若愚，岂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全发酵的是红茶。云南凤庆所产滇红古树红茶、蜜香金芽及广东的英红9号均价格不菲。泡出来的红茶茶汤透亮，下喉滋润无比，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浮沉间人世沧桑、岁月沉淀尽在其中……观棋不语，一笑而过，更类遗世独立的游侠高人！红茶养胃驻颜且有助睡眠，在全世界茶粉不少。去岁八月回迁南城后，沉迷茶事的邻居雷以伙先生女儿阿丹一次还向我展示了一款罕见的、来自云南困鹿山皇家古茶园的极品生普，沏之品之，沁人心脾，其乐何极！

听木头镇雅静轩的福建茶商、潜心修行的佛弟子晓玲小妹说，红茶虽然全球认可，但销量一直欠奉；而白茶由于不炒不揉、原生态、高品质等特点，近年已俨然跻身茶市新贵。“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把药用价值也扯了进来，真是有些玄乎其玄呢。白茶的产地以福建福鼎一带至为尊贵，极品为白毫银针，次之曰白牡丹，再次之为贡眉和寿眉。多年前我在怀化聚贤茶屋的云本表弟处喝到一壶洪江中山路子弟、古琴美女薛琬月带去专门泡给我喝的老白岩茶，饮后齿颊留香，口吐芬芳，迄今印象深刻。“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妙处难与君说。而这，似乎已接近神仙境界了！

中国的十大名茶计有西湖龙井、苏州碧螺春、庐山云雾、六安瓜片、恩施玉露、信阳毛尖、黄山毛峰、太平猴魁、四川雀舌（又名竹叶青）、都匀毛尖。但窃以为这只是民间对上等茗茶的一种大体趋同和追捧。我喝过的怀化沅陵碣滩绿茶、长沙的猴王茉莉花茶、湘西自治州的换金茶味儿其实也不错。

为何这么说？有一年我下榻朋友杨波先生经营的金苑酒店，湖南省著名歌词作家、怀化市人大副主任李应友先生去看我，带了两盒当年清明前采摘的极品碣滩茶叶，由于是绿茶，而入粤后多半时候我都习惯喝乌龙茶，起初我不以为意，有文友来访，我便随手送了一盒给对方，另一盒则带回了东莞。半年后，在一次微信聊天中，文友告诉我，我转赠给他的碣滩绿茶他一直舍不得喝，直到某天长沙一茶叶界的专业人士到怀化，他才让单位的文员拿岀来招待客人，不曾想客人饮后赞不绝口，并称这种品相与口感的茶叶沅陵碣滩每年产量十分有限。“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我这才知道，喝某些茶也必须是讲缘分的。

认识换金茶则是缘于吉首的一位故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其曾专门亲自买了甫上市的换金茶寄到东莞给我品尝。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故人念我情。许多年后，黄江黄金茶庄的老板“包大仁”告诉我，彼时的湘西换金茶真的是金子也不换呢。但经过他堂兄、湖南省农业厅茶叶研究所所长包小村博士等人的研发改造，现在已经更名黄金茶，一包200克装的“半两黄金”，看那标价，即非寻常人可以享受得起。“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可惜时光流转，阴差阳错，与当初送我换金茶的那位湘西故人业已失联经年。惜乎哉！

十年前在时任东莞佛教协会常务副会长释昌平法师位于南城上手村的祗园精舍我还喝过一种“冰茶”。此种茶叶须冷藏妥存。喝时有一种仿佛来自旷野天界的自然花香扑鼻而来，让人不饮自醉。前不久我携几位友人造访清泉古寺，见到昌平法师，他请我们于方丈楼茶叙时我还向他说起过冰茶。而法师告诉我，那茶叶十年前也是一外省的佛弟子相赠；我和他于东莞一别后他本人亦再未喝过。

喝茶的人与喝酒的人不一样。喝茶的人多为君子之交，茶桌上谈论的也多系读书修行和风花雪月；虽难免人走茶凉，但此乃世道人心使然，茶叶何辜？酗酒的人则多放浪粗鄙。酒桌上谈论的也多为生意赚钱和饮食男女。所以，如果让我自由选择，我宁可选择喝茶，结交茶中君子。想想吧，某日雨后，天气微凉，闲来无事，去到一近山傍水的佳妙处静坐焚香，看窈窕淑女煮杯煲水，轻柔兰花指“巡城”所经之处，檀香袅袅，衣袂飘飘，窗外的风在低语，四目相对，彼此纵是无言，纵是什么也不做，那情景、那次第，仍是多么美好、多么惬意！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性德的这阙词，可谓写尽了爱茶一族心中的欢喜缱绻、落寞忧伤。

庚子暮春某日凌晨于中国作家第一村·菊华榭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