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夏之交稠密如织的雨幕中邻居们通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有时是白天,多半在午夜):隔着前后花园不曾悬挂窗帘窗纱的一楼客厅里,一位精神矍铄的光头老汉上身打着赤膊、下面穿着一条七分裤衩,正运斤成风、挥汗如雨,纵横捭阖、奋笔疾书!谋篇布局时,他那布满鱼尾纹的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而那光芒中透有一股我们寻常所不多见的智慧、执着、淡定、想象、神往和思考、推敲、沉醉、享受。“抄录《怀化赋》让我脑海里时时汹涌澎拜着神秘湘西的千年风浪!也让我有机会通过青年辞赋名家王一丁美丽雄奇、汪洋恣肆的文字一遍遍逐个抚摸打量我的故乡怀化十三个县市的山山水水及其前世今生。而这种快乐是一般人或借由其他方式无缘感受得到的。”没错,此时的他,甚至全然不顾窗外偶然飘过的曼妙身影、欢跳的狗只、翩飞的蝴蝶和悠闲的口哨声。是的,他已经彻底“入定”,并完全超然物外!
一一这位叫王雪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其实是王一丁相识34年的故人。4岁开始随祖父习字。行书、行草、榜书是他之所擅。有一年杨梅节,他应组委会邀请在托口新镇广场上当众挥毫,引来数百人围观,求字者络绎不绝。百余幅作品一天之内即被醉心书法的市民一抢而空!
他自幼聪颖过人、过目能诵,但适值青葱少年的时候因终日浸泡在沅江里游水罹患中耳炎处置不当导致双耳失聪;他似乎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但达观的他笑言耳不听心不烦。
他习字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过程。十岁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旧报纸上练习。左邻右舍的旧报纸除去留下一些贴墙壁天花,剩下的几乎被他全部承包了。为向人多索要几张旧报纸,他甚至主动提出帮邻居家劈柴扫地。左邻右舍的旧报纸不够他写了,他竟然麻着胆子从书房抽屉里偷拿父亲的零钞散票,以每斤多给一分钱的价格向废品回收站回购旧报纸,父亲发现后险些把他揍脱一层皮。因为沉迷练习书法他甚至一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威胁他不吃饭不准其以后再写字,才迫使他短暂地放下毛笔端起饭碗。
他两次参加高考,虽均达到录取分数线,但两次都因为耳聋体检不过关被无情挡在了大学门外(八十年代初期高考录取政策对残疾人尚无照顾)。从小学到中学,他都严重偏科,英语几乎为零,能上分数线已属万幸。虽然人在课堂上,其实根本听不清老师讲的内容,所以,英、数、理、化这些科目成绩都很差。基于此,他选考文科,其知识大部分仰仗失聪前(小学的时候)所理解的字词。也许由于是独子,父母对他期望甚高,各方面都对他要求甚严,特别是不准他下河洗澡,怕他不小心淹死了断了家族的香火。而他家原本就在沅江边,菜园就在江边的沙洲上,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只要放学,就往河里钻。由于长期泡在河里,耳朵进水了也不以为然;久而久之耳朵就发炎,红肿了起来。他的父亲发现后气急败坏,本来家境差,没钱治,他居然想起自家背后的缆丝厂用来泡缆绳的石灰塘(俗称“窖塘”),竟将他倒提起来,将他耳朵浸泡于窖塘里,一提一压,弄得儿子眼冒金星,两个耳鼓膜穿孔,听力逐步下降。成年之后,王雪峰曾就自己被浸窖塘一事问其父亲,其父曰:“既然石灰水能消缆绳的毒菌,肯定也能消人的毒菌”!他知道,父亲对中草药十分痴迷,常常亲尝草药,有几回差点中毒身亡,不想他竟会拿亲生儿子来做“石灰水能否消人体毒菌”的实验——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出如此痴迷鲁莽的父亲了。
他1987年秋天陪同王一丁南下广东、勇闯海南、落魄天涯,弹尽粮绝之际他们两相鼓励、逆流而上,旅次无意中听了街头高音喇叭传出的费翔新歌《故乡的云》,他俩双双泪流满面,却互相鼓励,发誓绝不向命运低头。
他习惯站立写字,悬腕悬臂创作,长时持续一天一夜,几尽气绝。
他多才多艺、粗谙医道(草医),自视甚高的父亲生前嗜酒如命,睥睨一切,却与儿子带来家中的《雪峰》杂志社年轻编辑王一丁一见投缘一见如故,相识首日即拿出家藏秘制的陈年佳酿与王一丁从下午四时一直喝到半夜两点。末了郑重交代自己的儿子王雪峰“以后凡事须先听取一丁意见”。
他和王一丁34年来联系从未间断,道义相砥过失相规,彼此说话素无遮拦从无禁忌却不曾产生任何罅隙或龃龉。
他笑称自己和王一丁之间的缘分似乎与生俱来。王一丁父母的老家居然是托口。王一丁父亲王举信的人生传奇几十年来一直活跃在托口民间的口碑唱诵之中。而王一丁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居然是雪峰文学杂志社,且杂志社所办的刊物居然与自己同名。同名也就罢了,偏偏自己又是一个发烧级的文学爱好者,偏偏这个文学爱好者生平所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文稿又鬼使神差地投往了《雪峰》编辑部。
为写好《怀化赋》,他与作者王一丁先生密切互动、全天候交流,并自行出资特别订制名牌书法宣纸及“一得阁”、“唐宗”书法专用香墨。同时,一上来他就对自己书写《怀化赋》提出四点要求:一,必须吃透全文,以情入定,以气运笔,以势夺人!二,(每一个字)必须让稍有文化的人都能认得;三,必须没有错字、增字、减字;四,篇幅虽长,时间可断、字词可断,但气韵不能断,全文看上去必须如行云流水。
或许正是基于这四点,王雪峰无端给自己的书写工作增添了许多难度。
“您为什么要选择抄录《怀化赋》?”
王雪峰这样回答:“正如网友东方熹所说:
魏晋篇章,本地土人不曾留存;
盛唐诗歌,只言片语亦为过客;
大宋词令,五溪骚客又有几人?
况朝代更替,像流水;财富聚散,如浮云,惟艺术瑰宝、美文华章传承千年,青春永驻、亘古弥新。
《怀化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才华横溢者,不识湘西;有勤于笔耕者,不颂五溪;有眷恋挚爱乡土者,文不尽意。
一丁先生者,才情齐云天,笔力胜刀斧,有汉时风、魏晋骨、盛唐情、宋词美,身处南国奢华之地,心系偏远桑梓故土,痴情不渝、忠诚不改,艺高望八斗,赤心鉴日月,可尊、可敬、可叹!赤子恋故地,府邸重高才。人以文扬名,地以文显贵。
《怀化赋》千金怎能再求?幸得此不朽篇章,理当铭鼎泐石,高立丰碑,使五溪文苑青山长存、江河永流,如日月常明,令湘西大地光华永继!”
王雪峰坦言,自己无意或许也无力对《怀化赋》的文本优劣予以置评,但他表示,自己是真心喜欢老朋友王一丁的文字!一直都是!包括王一丁拟的电文、留言、眉批、短信(1987年9月间王雪峰接到电话独自一人从湖南来广州,就是从广州火车站候车大厅外密密麻麻的留言板上发现王一丁写给自己风格独特、措辞独特、字迹独特的留言继而锁定后者于同福西路石化招待所的落脚点并与之“胜利会师”的)。。。而且,仅从党刊《新湖南》、《新怀化》发表《怀化赋》之后网络线下的转载数量之多、各界包括“党报头条”、《怀化日报》、《东莞日报》反响之热烈程度看,即足以表明《怀化赋》字字珠玑、一脉深情,清新可喜、化被万方及兹文影响之深远也。早在三十多年前,王雪峰从王一丁生活中的许多细节就断定自己身边这位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今生能够出人头地,至少在某个领域可以脱颖而出!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王雪峰是在老妻肾病复发住院,自己独自一人在家、尚需照顾十个月大外孙女的情况下夙兴夜寐拼却全部心力完成《怀化赋》这一书法长幅的。
荒漠孤行
卅年老友
湘西散人王一丁
书法《怀化赋》欣赏
文字:松风
作品翻拍:九福文化